网络暴民占据了网站后,就会开始排挤女性、少数民族、小众宗教和同性恋者的声音——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容易受攻击的群体。这些群体里的年轻一代已网络暴力看成线上生活寻常的一部分,因此对其进行了自我屏蔽。
《时代》周刊对旗下作者的一次匿名调查显示,由于担心网上的诋毁,80%的受访者都曾回避过对特定话题的讨论。因为在网上受到敌视,接近半数的女性员工曾考虑离开新闻界,而男性员工则无一人受此困扰。有受访者在附注中称,「有人用宗教言论对我大加毁谤,有人追踪我父母的信息,往他们家里打电话,还有人悬赏我的身体器官。」有人写道,「不停有挑衅者用骇人的名词称呼我,说我偏心、愚蠢,活该被人强奸。女人在网上碰到这种事屡见不鲜,我觉得男人是没法明白的。」
非主流右派会争辩,要是受不了谴责,把电脑关掉不就完了?这种说辞是在剥夺别人自我表达的需求,与互联网价值观的初衷是对立的。「问题在于:你不跟他们面对面,怎么去阻止他们干蠢事呢?」风投资本家Sam Altman说道。2014年,在Reddit又一次遭遇公关危机后,他曾短暂执掌这家网站8天。「这就跟人们说公众人物的坏话是一回事。如今在网络上,每个人都是公众人物,但问题是并非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应对。」6月15日,Altman宣布关闭他拥有171000名粉丝的推特账号,并表示:「自从用了推特,我感觉更糟了……我的脑袋在这里受到了污染。」
Del Harvey主管推特的信用与安全部门,在允许批评和控制辱骂的矛盾中,她感到左右为难。「如果把所有你不想收到的内容都笼统地称为骚扰,清理的范围未免太大,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留下来的,」她说。Harvey只是个假名,她的真名早在很久之前就被弃用了。那时候,她先后主管「堕落正义」(Perverted-Justice)网站和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抓住怪大叔》(To Catch a Predator)节目,充当一名职业钓鱼者,专门在网上伪装成未成年的女孩(有时候也装成男孩),吸引恋童癖上钩。她谈及了推特在阿拉伯之春运动中起到的作用,表示网络的匿名性给了受压迫群体发声的机会,但是,女性和少数群体也因此更容易被匿名者攻击。
然而,即使是那些声称自己十分「耐操」的非主流右派,也并非刀枪不入。在某些时候,只要受到的威胁足够严重、足够残酷,无论被之前的线上经验磨练得多么无感,一个人都可能被吓坏。不过,不同人的敏感程度也是大相径庭的。一个报道中东地区新闻的白人男性记者可能对死亡威胁付之一笑,但对一个未成年的博客写手来说,被人骂「痘痘很恶心」、说要杀了她,就足够让她手足无措了。
这正是27岁的Em Ford在去年大量收到的。攻击者针对的是她发在YouTube上关于如何用化妆品遮盖粉刺的视频,那些男人们声称对她制造「欺骗性的」外貌十分愤怒。她不得不每星期拉黑几百个用户。今年,Ford为BBC拍了一部名为《暴民猎人》(Troll Hunters)的纪录片。纪录片中,她访谈了使用网络暴力的人及其受害者。Ford认识到,网络暴民并不是真的憎恨那些受害者。「这跟针对谁没有关系。如果他们被拉黑了,他们只会说,真棒,然后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她说。憎恨他人是网络暴民的游戏,他们喜爱这种游戏的程度,远胜于真正憎恨别人的程度。
暴民文化还可能正影响着普通人相处的方式。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一项尚未发表的研究中,Zeev Kain博士证明:如果人们在Facebook上看到的都是关于善行的动态,那么他们当天反馈自己做出善行的几率就会提高10%。但如果他们看到的是负面行为,也同样更可能去效仿。「可以观察到,网上的言论规范正在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可能与行为规范的变化相互关联,」「危险言论」工程创始人、哈佛互联网与社会研究中心高级助理Susan Benesch说,「如果人们认为把某个群体称为劣等人和害虫越来越可以接受,那么这些人就可能觉得伤害他们也是没有问题的。」
随着网络暴力日益猖獗,许多受害者都发现了法律的缺位,而当地警方对此也毫无准备。「我们碰到的问题是,这些社交媒体在决定限制用户的言论自由[11]时显得犹犹豫豫,」南加州高级警官Mike Bires说。他是LawEnforcement.social的联合创始人,这是一个为警察设计的工具,用于打击线上犯罪,并利用社交媒体与其他社区警方进行合作。「在推特和Snapchat上,如果有人的生命受到威胁,这些平台会很配合;但如果是有人在网上骚扰你,想让他们做出行动可能就很麻烦了。」在警方的应对措施跟上趟之前,Bires建议受害者去联系主管社交媒体部门的警官。
目前,社交网络上有一种反制网络暴力的方法,那就是在受害者的主页中大量发布善意信息,从而冲淡侮辱言论。里约奥运期间,美国女子体操运动明星Gabby Douglas和墨西哥体操队员Alexa Moreno在推特上遭遇了种族主义分子和身体攻击,许多推特用户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减弱了敌意言论的杀伤力。2005年,Emily May与别人共同创办了Hollaback!,她们把骚扰女性的男人照片贴在大街上,想让这些人感到羞耻(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本身也是一种暴力)。网站创办之后,女性歧视言论洪水一般涌来。
「一开始,我觉得这些消息很滑稽。正是因为我们造成了足够大的影响,这些人渣才会浪费时间来喊我们傻逼、破鞋和拉拉,」她说,「然而,长时间暴露在这些信息中之后,我发觉自己在推特上没有以前活跃了,在网上说话也变得小心谨慎。这些言论仍然是一种大庭广众下的骚扰,不过是从街上换到了网上。」今年夏天,May上线了Heartmob,这是一个手机app,用户可以反馈网络暴力行为,并从其他用户那里收到鼓励自己的消息。
每个人都知道不要理睬网络暴民,但对那类习惯了表达观点的人来说,保持沉默也是一种挑战。作家Lindy West在作品中写道自己堕过胎,厌恶拿强奸开玩笑的行为,并发表过自己的裸体照片——这都给她引来了滔滔不绝的、言辞激烈的回应。父亲Paul去世后,一个网络暴民立马建立了一个叫做「Paw West死翘翘」(PawWestDonezo)的冒牌Facebook账号(「Donezo」是「Done」的俗称,也就是「完蛋了」),头像是她父亲的照片,个人简介是「一个傻子的父亲,羞愧而死」。作为回应,West把这件事写了出来。随后,她收到了此人的来信,信中道了歉,并解释说他对自己的生活很不满,而West对生活无所担忧,这让他感到愤怒。
West表示,尽管在受尽各种辱骂后,自己早已变得坚硬,她还是开始考虑改为电视台供稿,好让自己离网上的回应更远一点。「我是真的很怕很怕。有一天我的车子被人扔了石头,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从网上追来的,」她说,「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面向大众的平台,可以让所有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可没过多久就有人来骚扰你,因为你为自己说了话。于是你又不得不噤声了。」
我当过相当长时间的专栏作家,收到过无数通过美国邮政寄来的威胁恐吓,以至于耳朵都生了茧。不过,我是个白人,性取向也正常,所以可攻击的弱点不那么明显。惟一一个缠着我的人叫Megan Koester,她在推特上攻击了我两年出头。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说我写文章差劲,总是管我叫「不要脸的前·记者Joel Stein」。去年,我有一次参加餐厅的开业典礼,她发推说自己也在场,准备「让单方面的夙仇再度升级」。没多久,她又接着话茬发了一条:「15分钟后,Clifton氏餐厅门口见。我要揍扁你。」这让我有点震惊。一个月后,她发推要我在常去的那家超市门口碰面。「我先去拿社保的钱买点吞拿鱼,然后就去揍你。」
我回了她
本文来源:不详 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