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步的战术是后发制人。滴滴如果在半夜12点推出下一阶段的奖励政策,优步就会在1点钟跟进,如果滴滴夜里两三点推出奖励政策,优步就会在早晨发布。
这是一场关于侦查与反侦查的战斗。优步每个城市团队都有「竞品追踪」小组——在很长的时间里对外而言这都是一个相当神秘的部门——负责分析滴滴的产品功能、司机与乘客端的奖励政策,尽可能量化对方在特定阶段的投入。「我们只要醒着,手机聊天工具一直在线,会不断地去更新,如果说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去跟进。」前述那名实习生说,她在这个小组里工作了6个月。
为防止己方情报被监视,优步很早就弃用微信,改用Telegram为工作联系工具。优步曾公开指责,腾讯作为滴滴的战略投资方,几度封杀优步各城市的微信公号。腾讯则用公众难以理解的技术术语回应,称故障源于「系统抖动」。
滴滴华南区与华北区的总经理都是从优步跳槽过去的。共事时,王淑芬与他们每天开视频会议,也见面吃过饭,「是一起战斗过的特别好的同事」。但很快,他们都屏蔽了彼此的微信朋友圈。
烧钱
这场战争本质在于融资与烧钱,而赢下的关键是如何有效率地烧钱,让对手损耗更大,直至一方资源耗尽或者中途妥协。
「我烧10亿,他烧30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体量就是1:3,如果同等运营,只要不断花钱,基本上差不了多少。」王淑芬说。「在这个市场上,如果我四他六,我们认为是一个合理的比例。30%是一个生命线。就是老百姓已经认为你不划算,或者不喜欢你了,可能就直接把你卸掉了。如果你低于30%,你要马上跟总部申请,多烧钱,抓紧烧上去,不然的话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但坐在旧金山的决策者从来不是予取予求,城市总经理要举出实际困难与解决方案,去说服他们。
司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会成为这场绞肉机式战争里的小白鼠。泰伦芦(化名)是西南一座城市的运营组Contractor,他参与的一个项目是,从大数据里选出3批近似的司机样本,分为一个控制组和两个实验组,通过微信群联系。实验组采取不同的刺激方式,比如一个返还平台费,另一个达到相关单量有奖品,而控制组没有任何奖励,但是会告诉他们,「要好好跑单」。
「我们想通过这批司机来做一个实验,看一下哪一种刺激效果最好,下一个月就用这种方式。」泰伦芦说。
每座新开拓的城市有每周500万美元的资金上限。内部竞赛同样残酷,全球城市每周进行各项指标排名,只要进入系统就一目了然。同样的资源赋予,成都表现尤为杰出。至去年年中,成都在Uber全球城市订单量占据第一位。1986年出生、投行出身的成都总经理张严琪因此晋升为全国三位大区主管之一。在Uber全球员工大会上,当张严琪介绍成都团队时,外国员工纷纷起立鼓掌。
不需要附加任何意义,仅仅是这段故事就振奋了所有优步人。受到全球表彰时,张严琪未及而立,他毕业于清华大学,英俊、儒雅,有着运动员一般的健美身材,他是优步新崛起的偶像。人人都想成为他。
另一方面,价格战以异常激烈的方式进行,盈利成了放置于任务栏里的最后一件事。长沙总经理潘琳玲回忆,当去年10月,滴滴快车将价格从1.5元降到0.99元后,她曾顶住压力,死守对应产品人民优步每公里1.8元的单价半年之久,直至今年3月,滴滴开展起半价优惠,「相当于它每公里就四毛九了,逼迫我必须降价。」
春节前,滴滴仅在杭州,一周就要烧掉一个亿。优步人预算不如对方,感到巨大的压力。压力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传递。长沙市场经理符迪萱回忆,一向温和的总经理潘玲琳有一天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断地跑过来对她说:「你看下现在的百分比吧?」这种质问一天内发生了近10次——尽管谁都知道,数据变化不可能短时间内实现。那段时期,符迪萱与负责司机端的运营经理之间关系也有着微妙的紧张感,两人既要配合,也要从总经理处竞争有限的资源。而她最终需要面对的人是自己,唯有更拼命地压迫自己,想出绝佳的营销创意,才能让市场滚动起来。
好在到了年后,滴滴资金一度吃紧,优步猛烧一周,市场份额又冲高了。
疲惫感是挥之不去的,周末加班是常态。身体的疲惫还在其次,更多是精神上的。共享经济是一个美好的概念,回到现实,优步人发现自己陷入的却是一场场的巷战肉搏,而站在对面的,是一个以「让出行更美好」为口号、同样倡导共享经济的对手。
渐渐地,王淑芬感到怀疑,更高补贴能从对手那里抢夺用户,但在市场教育早已经完成的前提下,这种优势只是暂时的,对培养消费习惯并无裨益。「市场份额其实是一个很虚的东西。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烧钱烧出来的泡沫。」
这当然不是Uber国际投资者乐见的,从年初开始,他们对外释放出不安的信息。一位投资者形容,这场不断升级的「军备竞赛」,就像进行到了「棒球赛的第14局」。
但没有任何终场哨声响起的迹象。优步员工们虽然疲劳,仍然军心稳定,像打了鸡血一般。「我们每一天的信念就是我们能赢,而且我们只有500人(优步运营员工,不计300客服)。我们500人做到这个程度。」王淑芬说。
更何况,他们有Kalanick的保证。旧金山总部成立了一个叫做「China Growth」的工程师团队,招募的全是有中国背景的人——曾任北京总经理并创立人民优步品牌的姜智亚亦在其中,以便于与中国团队交流。在多次的总部会议上,Kalanick都提过一个词,「China first」。
Uber的创始人Travis Kalanick曾屡屡提到,「China first」
他确实是这样做的,过去两年间,Kalanick频繁往来中国。这位创始人在Uber向全球迅猛扩张中彰显其兀傲不驯的一面,但面对中国时,他显得格外温驯。在百度世界大会上,他在幻灯片中打出「和」字,形容Uber与中国政府的关系。在中国共产党诞辰日,他站在「为人民服务」的牌匾下拍照。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美国西雅图期间,如果在当地打开Uber,人们都可以看到一个欢迎他访美的弹幕……
2016年优步订下的目标是进驻100座中国城市,8月时已经拿下61座。「他每一次来中国就说,大家要拼命打仗,我们一定能赢的,总部还可以输血之类的。都说话到这份上,你能不信吗?」王淑芬说。
「现在看起来非常像谎言。非常大,非常大的谎言。那么多的人其实被TK给骗了。」
她忽略的是,商业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残酷吗,但从无例外,棒球赛本该只有9局。
两种平等
Uber是一个重视平等的公司。这种对于平等的尽力追求,在某些角度看来甚至显得不太合理。全球员工享有同样的出差标准,每晚200美元上限的酒店住宿,不论你是在美国、东南亚还是北欧。当然在中国,员工们都很自觉,没有人会用尽这个额度,一般住五六百元一晚的酒店。一个城市团队除了总经理,只划分为经理和OC两层,不论级别,员工有每月333美元的乘车金、68美元的健身补贴。
以上都是事实,只不过有一点小小的例外。刘全有这样的Contractor。
「从法律上来讲,我们(毕业生)是不能当实习生的。」刘全有说,「对于我们定位的问题,有个很大的尴尬就是我们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与在美国总部的情况不同,Uber在中国大量使用实习生——在印度也是如此——很多城市里实习生和员工的比例一度达到5∶1甚至更高。优步实习生估算超过千人。根据城市不同,实习生的日薪在100—180元之间,如果表现好,可以申请高阶工资。
Contractor是介乎在册员工与实习生之间的那类人。他们没有乘车金与健身补贴,没有机会去美国接受名为「Uberver
本文来源:不详 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