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016年3月11日星期五《环球时报》评论版，题为《夸大人机大战是源于对高科技的无知》。刊登文略有删改，本文为作者原文。

忍不住吐吐槽，欢迎拍砖！看到人机大战的炒作和刷屏，有真诚的专业人士和从业人员，也有朴素的围棋界人士与爱好者，更有深韵其道的商业炒作者，更有聪明的搭便车者，当然更多是被卷入的看热闹者。皆大欢喜是好事！但是这个局的泡沫化如果走向过度，也不是好事。

这次谷歌阿尔法狗（AlphaGo）与李世石的人机大战，的确是一场成功的营销炒作，中国搭车者也不少。俨然好莱坞大片一样的效果。其实，就像当年名噪一时的深蓝大战一样，虽然炙手可热，却始终与我们真正的用户距离甚远。人工智能真正进入消费级水平，还需要等待不可预期的无数年。今天当全球网民超过30亿，高科技市场和技术的真正驱动力其实是广大普通大众的现实需求。阿尔法狗这种棋牌游戏类研发只是属于弱人工智能的一部分，核心还是计算和编程能力。电脑计算能力超过人脑，这完全是多少年来最一般的常识而已。如果今天还有人认为自己的计算能力比电脑更强，那不是智能问题，而是智障问题了。所以，这次人机大战并没有超越这个范畴！并不代表真正意义上的强人工智能的突破，更不代表超人工智能的革命性提升。因为这次大战而引发的所谓人工智能超越和毁灭人类的各种玄幻和虚幻，就更加离谱了。

人类在计算方面完败于机器，这早就不是新闻。但是，将其赋予更多的想象和恐惧，就有了独特的戏剧性。这种戏剧性具备巨大的商业价值。这种人机大战营造的新闻效应其实就是一部泰坦尼克式的大片而已，营造出短暂的快感和舆论高潮，但是各种过度的惊叹和追逐其实源于对高科技的无知。让我们手机的电池能够更长久些，让我们的输入能够更傻瓜些，让今天的语音识别准确率更高一些，让机器人替代我们的机械性工作更多一些……如此等等，让我们的互联网应用更加便捷高效一些，所谓这类人工智能的炒作真不如这些方面实实在在的进展与突破。

1997年人机大战：卡斯帕罗夫与IBM超级电脑“深蓝”对弈

上一次轰动全球的就是IBM深蓝的人机大战，被誉为“捍卫人类之优于机器的尊严之战”。1997年5月11日，被誉为人机挑战赛历史性的一天。计算机首次击败了等级分排名世界第一的棋手。加里·卡斯帕罗夫以2.5:3.5 1胜2负3平）输给IBM的计算机程序“深蓝”。全球媒体和高科技界都惊呼标志着人工智能进入了新时代。此前1988年，“深蓝”的上一代“深思”是第一个赢过国际象棋特级大师的电脑；1996年，“深蓝”成了第一个赢了国际象棋世界冠军的电脑。深蓝重1270公斤，有32个大脑（微处理器），每秒钟可以计算2亿步，输入了一百多年来优秀棋手的对局两百多万局。

当年深蓝大战吸引全球眼球之热度远超今天。这次围棋大战主要还是中国、韩国和日本等国举国关注，欧美倒是关注度不高。在中国纷纷上头条，刷屏不同，美国人民终究还是更理智、成熟些，不至于如此容易被友邦惊诧倒了。据谷歌今日发布的消息称，首场比赛中，一共有1亿人观看了AlphaGo与李世石的对抗赛，其中，6000万人来自中国。谷歌发布的消息称，首场比赛中，一共有1亿人观看了对抗赛，其中，6000万人来自中国，完全是环球中国一家独热。其实，我们大可冷静、理性，越过舆论泡沫，旁观一下。就像深蓝一样，终究很快会不知今夕是何年。深蓝活得还好吗？当然深蓝已经退出江湖，披着新马甲的沃森还在时不时吸引人们关注。将近20年时间，从象棋到围棋，进展不过如此，有赖于计算和编程的进步，但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只是有蜗牛般的改进而已，与我们大众期望的真正具备认知能力，改变我们生活的真正智能没什么大关系。更谈不上威胁人类之类的夸张。

上一次，我们对深蓝的热捧最终的结果是失望的，激起的过度预期所导致的泡沫，迄今未散。将近20年过去了，人工智能事实上并没有出现突破性的发展，尤其是没有为普通消费者带来体验和应用方面的实质性进步。诚然，20年前互联网才刚刚进入中国，我们还不属于见多识广，所以也就被小小震撼了一把。这20年来，计算能力已经大大提升，尤其是基于互联网实时动态的大数据和不断深入的云计算，形成了更智能的消费者行为分析能力和更精准的服务能力，大大促进了技术的人性化，促进了各行各业的商业应用。比如深度学习、超级计算、无人驾驶汽车、无人机等等，都在开始加快速度前进，可喜可贺，但是泡沫也再次泛起。

缺什么就容易迷信什么，中国人对技术的迷思是根深蒂固，而且是社会全局性的。贝尔实验室一直是我们心目中的技术神话，但是，过去几年已经几经转卖，从母公司剥离到朗讯，从跟着朗讯卖给阿尔卡特，形成阿朗。最近又打包一起卖给了诺基亚。技术神话的如此下场，不能不令人唏嘘。而IBM从过去的业界巨无霸，到今天的业界下滑，股价下跌，尤其是云计算的爆发下，依靠传统封闭的技术积累和商业模式，前景备受质疑。互联网时代，基于大众参与的开放式创新成为大势所趋。而我们国家，尤其是政府决策部门依然陷入追求技术创新的迷思之中。技术创新当然是好东西，但是对于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来说，借助移动互联网大潮，借助我们互联网的人口红利，在商业模式的创新上捷足先登，快速发展，借势崛起，然后反过来收购和慢慢补上技术创新这一课，显然是更为明智和现实的战略选择。

基于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大数据能力，机器在下棋方面战胜人类，应该属于非常正常的事情。高科技界应该更扎扎实实，在虚拟现实、增强现实、语音识别、工业机器人等更具有可用性和实用性方面取得更多务实的进展。比如，当年的深蓝今天已经穿上了沃森的马甲，推出了认知计算的全新理念，但是IBM的未来却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接下来，沃森如果真能把IBM自己的未来给拯救了，那应该也是另一种超级人工智能，比人工智能还人工智能。沃森真接下来能把IBM自己拯救了，我都承认属于超级人工智能。比人工智能还人工智能。

我们对人工智能依然怀着美好的愿望，但是，过度地人为制造泡沫，除了个别企业获利颇丰，留下的社会后遗症将会不少。可能反过来损害人工智能正常的发展，更影响民众对高科技领域的正确认知和政府的战略决策。总之，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是20年一忽悠。

作者：互联网实验室创始人 方兴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