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回放:吉林大学前卫校区北门的“学苑”网络,77号座位里蜷缩着一个头发长长的男生,从2008年9月开始,他在网吧生活了四年半。他叫靳爱兵,老家河北怀安,考入吉林大学后,因为打游戏没有拿到毕业证,又无法给父母解释,他选择了这样逃避。3月26日,面对心理专家的辅导,靳爱兵四年半来第一次哭了。当天,他的家人得到消息后,赶到长春接他。27日,他和家人踏上归途。【详细】
3月28日3时13分,火车开进张家口车站,深呼一口气,靳爱兵微笑着下了火车。从此后,“世间再无77哥,只有顶天立地靳爱兵。”
近乡情更怯,我就是那感觉
27日23时41分,2603次列车载着靳家人直奔张家口。窗外漆黑一片,靳爱兵坐在窗口向外看,灯光点点,飞入眼中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有些紧张,有些兴奋,做着深呼吸。
夜深了,叔叔婶婶睡着了,他也想睡一会儿,可是车厢里的人说着熟悉的乡音,他仿佛回到大学时,在寒暑假坐着火车,往来于京冀之间,听着老乡们聊天,捱过一路寂寞,“感觉也轻松了,我觉得就像以前放假了,回家啦。”
28日3时,火车缓慢驶入张家口车站,“近乡情更怯,我就是那感觉。”靳爱兵说。大姑夫开车接走了他们,话没多说,几个人在家里短暂休息,早晨8时,又上了面包车,出张家口,上外环路,转入207国道,路两边那再熟悉不过的大小煤厂,平整耕地的村邻……靳爱兵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看着他情绪挺激动,叔婶在半路停车带着他去了姑姑家,大姑、二姑见了这个四年半未见的“利子”,免不了一通哭,说得最多的也是那句:“这些年,怎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啊?你爸妈苦坏了。”
两个多小时的叙旧,靳爱兵终于平复了一些,他说,这场景自己想象过无数次,可真的到来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亲戚们虽然话都不多,却都心照不宣,只要靳爱兵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不提了,不问了,也不重要了。
“找到他的时候,全家亲戚都达成了默契,不问,什么都不问。就当他放假回家了。他若不提,家里人绝不先开口。”三婶靳桃说。
中午12时,路边闪过一个加油站,第三堡乡到了,家到了。
妈流眼泪爸眼睛通红
进村的小路不如以前平整,小面包车在一排排窑洞前穿过,靳爱兵双手紧握,数着“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小时候,他曾领着弟弟妹妹们在这房前屋后疯跑,“现在要是站在我面前,有些人,我可能都不认识了。”
远远的他看到第四排窑洞,最东边的院门前,站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一个穿蓝衣服的黑瘦男人,“是我爸我妈。”靳爱兵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车停,他下车,跑过去,妈迎上来,“你怎么才回来啊,你怎么不给妈打个电话啊,你怎么不给妈一个信啊。”
妈话还没说完,泪已经流进了嘴,四年半了,儿子活着回来了,不是梦,就在眼前。
一家人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
“哭什么哭,别哭了。”站在门口的靳喜富眼睛通红,眼泪忍住,“理智”地看着母子抱头痛哭的场面。
靳爱兵说,“虽然他老了些,可还是那样的,跟我猜想的一样。他不会哭的,我老爸理智呢。”
整整一小时和爷爷奶奶牵着手
妈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像是担心失而复得的宝贝丢失一样,将他带进院子里。
抬头看,家里变样了,原来两家一起住的院子,都被爸买了下来,弟弟的小家里,孩子的玩具摆在窗口。窑洞还是那么结实,窗没变,墙没变。窗下两只小狗,一窝小狗崽。弟弟家的孩子,扭着身子走过去,抱起小狗崽。
几只羊见了院子里人多,“咩咩”叫个欢。靳爱兵那种放假回家的感觉更强烈了。家人说,爷爷奶奶上了岁数,知道他今天回来,一直在等他。
他走进屋子里,四叔也在。奶奶病了,可她一眼就认出了最疼爱的孙子,呜呜地哭了。这一天仿佛有很多眼泪要流,很多话要说。
他坐在炕边,拉着爷爷奶奶的手,跟他们聊天,老人们埋怨,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说着,听着,整整一个小时,就这么手牵手。
“四年半前,我走的时候,他们还都能自理,现在都病倒了,心里挺难受的。”靳爱兵说。
最隆重的团圆饭
祖孙三个聊家常时,靳爱兵的爸妈和叔婶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他们要给孩子一顿最隆重的团圆饭。把这四年半没有吃到的团圆饭都补上。
妈妈做节日必须做的炸糕,弟妹做他最喜欢的蒜苗炒肉,家里的各种青菜都拿出来,每个人都想做一道,厨房里忙成一团。
靳爱兵的妈妈干着干着活儿,眼泪就涌了出来,笑着擦了,没一会儿,又哭了。
“这些年,他们爸妈心熬成一碗苦药,太苦太苦了。春节吃团圆饭,妈想孩子,爸不让说,其实,就是太想了,慢慢就提不得、说不得了。”
13时许,一家人终于吃上了这四年半来第一顿团圆饭,靳爱兵坐在炕上,男人都上了桌,妈妈端上最后一道菜,他最喜欢的烧鱼。
靳喜富开场:“回来了就好,啥也别想,将来都能不错的,吃饭。”
“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吃饭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怕说错话,怕伤到他。而靳爱兵更自然一些,坐在自家的炕上,四年半忽然变成了片段,再没有比现在更踏实的了。
靳喜富说,现在地里开始忙了,平常两口子都在忙农活。儿子回来了,他们一直在等,一直在为他的回来做准备,不仅仅是一顿饭。
“儿子多咱都是儿子,父亲终究还是父亲。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疙瘩。”他说儿子玩游戏,“我们孩子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有些压力,不敢和家里解释,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大家帮我们找到孩子。”
“事情过去了,以后有事情说事情,咱都直接说,好好过日子。”这是靳喜富反复说的一句话。在他心中,“利子”还是原来那个乖儿子,从没改变过。
午饭吃过了,家里越来越热闹。先是亲戚过来看他,说的不多,“回来就好。”然后坐下来,跟靳家的男人们一边聊天一边抽烟一边喝酒。
随后,村支书过来了,后院的二大爷过来……傍晚,两个姑姑也来了。刚撤下的桌子,又摆了上来,家里的女人们又在厨房忙碌开,“比过年都热闹。”
而靳爱兵的电话也变成了热线,从下午开始,各家媒体都连线了他,电话足足聊了3个小时。
他说,回家了真好,近期内不会再回长春了,而未来“不管面对什么困难,我都会勇敢面对,绝不逃避”。
记者临走前,他说:“我不再是77哥了,我是靳爱兵。”
车子启动,窑洞、土墙、铁门,以及站在门口的靳爱兵,变得越来越远,是啊,从此再无77哥,只有靳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