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利伟与神舟五号返回舱
最折磨人的就是开伞
一个关键的操作——抛伞,即将开始。
这时舷窗已经烧得黑糊糊的,我坐在里面,怀抱着操作盒,屏息凝神地等着配合程序,到哪里该做什么,该发什么指令,判断和操作都必须准确无误。
6时14分,飞船距地面10公里,飞船抛开降落伞盖,并迅速带出引导伞。
这是一个激烈的动作。伞外边有个盖,以爆炸开启的电爆阀连接,离地10公里时一下子炸开,它飞出去,同时把引导伞带出来。
能听到“砰”的一声,非常响,164分贝。我在里边感觉被狠狠地一拽,瞬间过载很大,对身体的冲击也非常厉害。
接下来是一连串快速动作。引导伞出来后,它紧跟着把减速伞带出来,减速伞让飞船减速下落,16秒之后再把主伞带出来。
主伞有1200平方米,这时它不完全打开,一下子打开突然减速太厉害,人受不了,材料也受不了。它有一个巧妙的收口设计,这时它收着口,只打开一个相对较小的面积,在收口处有绳连着,进一步减速之后统一动作,一个刀一样的东西把绳同时切断了,主伞才会完全打开。
这是一个二十几秒的连续过程,人在里边是什么感受呢?
其实最折磨人的就是这段了。随着一声巨响你会感到突然一减速,引导伞一开,使劲一提,这个劲很大,会把人吓一跳,减速伞一开,又往那边一拽,主伞开时又把你拉到另一边了……每次都相当重,飞船晃荡很厉害,让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后来问过俄罗斯的航天员,他们不给新航天员讲这个过程,就怕他们害怕。我回来讲了,给“神六”和“神七”的战友每一步都讲了,让他们有思想准备,告诉他们不用紧张,很正常。后来,神舟六号和神舟七号都有红外,能看着开伞,这比较让人放心。我那会儿还没红外,地面人员也看不到,完全靠我凭感觉报告。
在主伞完全开好之后,飞船以10米/秒匀速下落。这时没有过载了,唯一的感觉就是晃荡,斜着晃荡——主伞开了之后,只有一根绳吊着飞船的一边,晃晃悠悠的。但这时候真是无法形容心里那个舒坦,特别放心:伞很大,1200平方米,落地再怎么重,最多也就受点伤。
安全了!成功了!生命肯定没问题了!肯定可以完成任务了!
离地面5公里的时候,飞船抛掉防热大底,露出缓冲发动机。同时主伞也有一个动作,它这时变成双吊,飞船正了。被摆正的飞船在风中晃悠着落向地面。
随即,座椅自动提升起来,打开减震装置。
我打开电台,再一次检查舱内物品,扎好束缚带,固定好自己,之后盯着仪器,同时像起飞时那样用力收紧肌肉,等着飞船接地的瞬间。
接地时,我第一个要做的是判断是否落在实地,第二个要做的是切伞。在确认落地之后,要及时把伞切掉,伞不切的话,它会乘风带着飞船跑。以前做实验的时候,这个1200平方米的大伞带着像球一样的返回舱,顺风跑起来汽车都追不上,而且它还边跑边颠簸,人在里边会被颠坏。
飞船离地面1.2米,缓冲发动机点火。接着飞船“嗵”的一下落地了。
我感觉落地很重,飞船弹了起来,在它第二次落地时,我迅速按了切伞开关。
飞船停住了。此时是2003年10月16日6时23分。在内蒙古四子王旗阿木古郎草原腹地,距理论着陆点4.8公里。而这一时刻,正好是天安门当天升国旗的时刻,这是一个无法设计的巧合。
后来证实,当时的风比较大,另外伞有很多地方破了,所以落地力量很大,但我切伞非常及时,只蹦了一下,跑离第一次落地地点大概十几米。
飞船落地时我感到嘴上一麻,心想坏了,肯定磕破了。我把面窗打开,伸手一摸,血流了下来。手边没有别的东西,我就开始用里面的布手套在那里擦,擦了半天也没能止住。
麦克风不规则的棱角因着陆时巨大的冲击力使杨利伟嘴角受伤,他是满脸鲜血地打开舱门的
但我顾不得它了,我得把舱内的一些操作完成,打开信号发射器,尽快和指挥部联系。
我向指挥部报告:“我是神舟五号,我已安全着陆!”这时嘴里有血的咸味。
落地后飞船倾倒了,我是头冲下,脚朝上,身体被座椅压着,刚落地时连动也动不了。总不能就这样等着来人吧!等报告完后,我稳定了一下,之后把束缚带解开,一用力翻了下来。
那一刻四周寂静无声,舷窗黑糊糊的,看不到外面任何景象。
过了几分钟,我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喊叫的声音,手电的光从舷窗上模糊地照过来。
手电在烧黑的窗玻璃上晃啊晃,外面的人在一声声地叫着,正丁丁当当地拿工具。我马上打开飞船舱门的平衡阀,从里面解锁,我听到外面插上钥匙,舱门动弹了……
我心里那个高兴啊。
本文来源:不详 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