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联想成立三十年,我办企业这三十年,看到的变化很多。
首先是明确了要改革开放,不搞阶级斗争了,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道路。这个路怎么走?其实一直到1990年代是有很大争议的,到底是走市场经济的路,还是走计划经济的路?
现在年轻的同事、朋友和外国人完全没法理解什么叫计划经济,我们是经历过了的。我当时在中科院计算所工作,计算所要买仪器、设备,包括进口电脑,怎么个办法呢?需要计算所的上级单位科学院的计划局先列计划,一年拨多少经费,先把这个钱定下来。科学院又从哪里定呢?根据国家计委的计划定。计委把钱分到科学院,科学院再把钱分到各个所。所长的工作就是计划每年所里要做什么事,应该用多少钱,去院里争,争完把钱拿回来。每个所都有一个科技处,钱拿回来以后,再分,再争。
比如说买计算机,政策规定,计算机的主要部分都得买国产的,要买进口的得说明特殊用途,因为进口涉及到外汇问题。然后就统计,计算所需要多少台,科学院多少台,卫生部多少台,全都凑在一块,这就是顾客的需求量,国家再把这个指标分到生产厂子里去。
过去生产计算机,国家批了80条生产线。主要生产任务给了长城公司,规定这一年你得生产多少计算机。元器件从哪来?得找电子部,电子部里可能有一千多个厂,像生产磁盘的放在湖南怀化——怀化是三线嘛,在那儿建了一个厂子生产磁盘。厂子要自力更生生产,生产水平不够,国家再给你投资。科研基本上都是闭门造车,外面做什么样咱们也不知道。于是,磁盘、键盘、显示器都被分到各个单位去生产。国家给这些单位定指标,比如你一年应该生产多少东西,你们有多少员工,一共给你们多少经费,每一级干部的工资都是国家定的。东西卖多少钱,国家也给你定好了,其实也是调拨的,比如生产计算机的指标就拨到长城去了,然后有订货会,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所以全都给你安排好了,它要是产品质量不好,你真的是一点辙都没有。
这个阶段,国家的体制、机制、政策还都是以前的。比如外汇问题,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出来以后,因为不在编,国家也不给你外汇指标,而国家给长城计算机公司每年两个亿,其中外汇就给了1000万美元,那就有很大的利润空间了。我们中关村的企业,包括四通都是一分也没有的,实际上得拿高价去买外汇。不过,国有计算机公司虽然拿了外汇指标,做的东西卖不出去,它们就把指标卖了,卖六块人民币一美元,靠这个活命了。还有一些高干子弟,各种路子的人到有关地方批条子,就批出了外汇指标和进出口指标。那时候相对比较混乱,走哪条路也不明确,规章制度也不是很明确,是个比较含糊的状态。
我们出来办公司那时候,一些经济学家已经走在了前面,比如吴敬琏特别强调市场的作用,外号叫“吴市场”,厉以宁叫“厉股份”,还有一个曹思源叫“曹破产”,这些经济学家已经把观念引进来了。
1990年以后,在计算机这个领域里边,国家大概知道,保护民族工业的结果真的是保护落后,没法用了。于是国家从1990年、1991年、1992年、1993年逐渐放松了进口批文,1994年完全撤销了批文,进口整机的关税也由原来的200%减到了百分之二十几,这样外国的机器就开始大量进口了。
长城1993年一年时间就被整个冲垮了,因为它完全不会营销。我们因为是给人做代理出身,在那种混乱的状况下挣扎,既要不犯大错误,还要自己学会所谓市场经济是什么。从哪里学的呢?根本不是从书上学,主要是在给人做代理的过程中摸索。所以当国家真的开放之后,我们还是知道一点企业应该怎么办。
国家在这个阶段是一直在整理经济秩序,其中起巨大作用的是朱镕基。像人民币跟外汇的对接、国有企业改革、三角债等很多计划经济历史上的问题,硬给掰过来了。尤其是住房改革,原来我们在计算机所分房子,得按工龄、年龄等指标考评,分到手的当然肯定都是很小的房子。到后来国家赶紧把房子卖给大家了,从今以后大家自己拿钱到市场上买,这样就形成了中国一个大的房地产行业,大大推动了中国经济的发展。
在1990年代,加入WTO变成了我们国家追求的目标,因为你要在世界上跟人家对接,你必须得是市场经济。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克服了很多困难,坚韧不拔地改了过来。我们做企业的,你要问张瑞敏、王石、任正非,他们都经历过前面这一段。
企业最需要在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下竞争,而我们原来是在乱七八糟的碰撞中挤出一条路,最后进到大江里头跟人家比谁游得快。如果简单讲这三十年,你要说企业是如何发展的,首先应该要讲国家是如何改革的。
在美国,企业家刚当完财政部长,退下来就到公司当董事长去了,刚开完律师事务所,跟着就去竞选总统了。而在中国,做官员和做民营企业家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既然这样,我就必须认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想的很清楚就是做企业家。
一开始我们是科学院投资的公司,是国有的,但是因为我们在计划外,所以我们完全是民营企业的待遇,没有什么指标,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算国家投资的企业,当时这个公司是有一个级别的,所谓正处级。我是联想第一任常务副总经理,做了一年以后,总经理被所里叫回去了,他自己也愿意回到所里去,而我坚定不移要做企业。1992、1993年的时候,联想在中国科学院已经是一个比较大的公司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回科学院其实是有可能的,但是我没有过任何的犹豫。主要原因是我觉得我们国家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让企业本身有一定施展的空间,环境逐渐在好转,以后就可以有更多发展,可以到外国去并购,还可以进到其它领域。但是一旦环境不好,我立刻就老实,我不会为了让企业赚更多的钱,冒更大的、不必要的政策风险,中关村很多企业因为这个就出事了,我坚决不做。
当然,中国科学院有非常好的机制,科学院的领导能够让我充分地发展,自主决策,我也认真地约束自己,比如说按时足额地给院里交钱,从来不做任何违约的事情,对内对上都一样,做事非常透明。我也确实得到了领导的信任,我在这儿工作,有这么一个条件,为什么不好好做呢?
还有一个,1998年时,我也积极争取到了员工持股会的股份,员工能够有35%的股份,已经很不错了,大家很有积极性。
现在,政府说要依法治国,要变成一个法制国家,太好了。
说到跟政府的关系,第一我不说违心话,第二我不说伤害自己的话。有一些事情我瞧不明白,或者我不赞成,或者不懂,跟政府的意见不太一样,因为确实不十分了解,我也不会说。如果长时间确实是被事实证明了不好以后,我再考虑说还是不说,这个判断也很重要,我也得替我们公司那么多人负责任。专家学者是专门研究公共事务的,他们会对这些事分析得很透,他们可以进行辩论,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两句话一问就把我问瘪了。我只知道,什么政策在多长时间内对企业发展是有利的,我的常识告诉我这也是对国计民生有利的。
1984年对于中关村、对于我们这一批人有着特殊的意义。当时的中国科学院周光召院长到美国参观访问,发现国外的高科技产业化都是在企业里进行的,回国后就提出了要科技改革,要办企业,由此带动了整个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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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不详 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