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春天,在我心中似乎特别地冷。
刚刚跟女友分手,根本无法想像自己这一生所有的追求和奋斗还有什么意义。我驻留在她学校附近的一家旅馆中,沉迷于烟酒,痛不欲生。
这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中国原本也有句老话:把头砍掉了也只不过是一个碗大的疤。做人达观到这种程度,是我所始料不及的,所幸在经历过这场刻苦铭心的失恋之后,我逐渐开始试着去恢复从前的生活。
旅馆的MM是个好人,建议我离开——其实我也明白这样住下去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经济上的难题。于是在附近的居民家中租了一间小房,花了百八十块钱住了进去,跟父母打电话说自己在外面散散心,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联系。
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天空。干冷生硬的空气就是这样把我逼进了网吧。相距不是太远,也不能算是太近的一家网吧。揣着香烟摸进去,一坐基本就是一天。我不玩单机游戏,因为无聊 也不碰网络游戏,因为不会,就那么在网上东逛逛西荡荡,心血一时来潮就下载一个Windows20003Server,趁网管不注意的时候重装系统。内存数据破解还原精灵,Debug开机破解还原卡,都是在那时学会的。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Windows2003,并马上被它吸引,成为其不可动摇的忠诚用户。
银行卡、手机,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份证,都在与女友分手的那天晚上遗失了。渐渐地,因为与家里长时间不联系,身上带的钱也渐渐的快见到底了。正所谓穷途陌路,我甚至有时候在想如果再不向父母求助,是不是会饿死在异城他乡。然后,后来的一件事情让我死寂的心慢慢地开始走向正途。
记得应该是四月份的一天,早上七点半,我按时到网吧“上班”。刚刚开门,顾客还非常得少,当值的网管也只有一人。实际上,由于我天天来这里报道,他们对我的持久作战能力感到惊奇,也佩服我屁股粘板凳的功夫。那位网管正带着女朋友在修理一台电脑,没空给我刷卡。我真是穷极无聊了,就站在边上看他们不停地乱调系统,不停地重启,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总算自己还有点系统崩溃的经验,随口说了一句:98嘛,恢复一下注册表就行了。说完,像没事儿似的点上支烟,赶快给我刷卡我要上网。
听完我的话,网管还有他的收银女友似乎都有些茫然。我正要走开,网管非常不好意思地开口说自己不懂,能不能帮他搞一下,一会儿老板就到,看到机器出了问题肯定不高兴,那家伙脾气又不好。我不由得开始诧异这家网吧网管的技术水平,不过对自己的皮毛功夫有了用武之地还是感到兴奋,重启,命令行,调备份,覆盖,再重启。正常进入桌面,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至于他当时是不是说了谢谢,也一直是我们持续到现在的一个争论焦点。我只记得自己飘飘然的说了一句:这样的问题只要恢复注册表就行了,简单到家了。然后在旁边一个上网的兄弟钦佩的目光中随便找了台机器坐下来,让网管女友给我划卡继续我的无聊网上游。
事情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是一个蹩脚的故事。玩了两个小时之后,网管的那并不能算很漂亮的女友来到我身边,看我在一些技术群里胡闹了一番后,问我以后有了技术上的问题能不能帮他们解决一下。如果这样的话,只要老板不在,我可以在网吧随便玩儿,不给我刷卡。
人穷志气短,虽然当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很大方的说只要我能解决的,肯定帮忙。不过为了不使你们为难,卡还是要照刷的。若不然你们老板发现这层猫腻,还不会带着局子里的地方把你们放倒?(长时期的了解,知道网吧的三大老板的一个是当地派出所的在职警员)MM红着脸回去了。不过从第二天开始,每次给我刷卡时是正常的,下机结账时则往往只有我该付款的小数点后面的金额。于是乎,跟他们这些网管越发的熟络起来。
临近五一放假的一天,我又照常到网吧去报道,结果很不幸的是所有的网吧全部停电了。门外来回徘徊的学生还是相当多的,大约是想跟电流比一比耐性。我径直走进网吧,看到大部分网管都在,打了个招呼就拖了张椅子坐下了。
随口聊天中,得知他们老板准备换换店面的布局,正赶在五一期间。说起来也算个假期,但顾客是多是少还很难说,所以估计是要网管们晚上加班搞,还不能耽误第二天的正常营业。我笑着指指电脑:就这批破烂货还想改布局,早干嘛去了。系统动不动就蓝屏,软件时不时报错误,病毒满硬盘乱飞,木马也勤勤恳恳坚持不懈地工作着,要不然我能在网吧里重装系统啊?花了大价钱扯过来的一百M的光纤,八十台终端,每台的网速竟然上不到1M。这样吧,跟老板建议一下,干脆重新布线,歇业两天,好好地整一下,反正俗话都说磨刀不费砍柴功嘛。
第二天早上我再次来到网吧的时候,发现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坐在收银台那里。认识的网管一见到我,马上把我拖住向我介绍,网吧的三个老板来了两个(后来才知道因为内部闹矛盾,没来的那位早跟他们分道扬镳了。简单的寒暄之后,直接切入主题,老板们请我细细地谈一下网吧存在的问题,并说明网吧的营业额已经持续下滑相当长时间了,却一直找不出原因,只知道上座率不停下跌。
被不认识的人如此重视,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破天荒地情绪激昂起来,全无一点儿心机地把自己看到的不足之处指了出来。没想到这就惹麻烦上身了,那位警员老板的太太很自然地问我能不能帮他们重新搞一下,以后可以免费上网。我大惊,问道,要重新搞什么?她面不改色,你不是说重新布线,还有什么网络结构,重装系统之类的吗?
我终于找到在中国技术人员的工资一直无法上涨的原因了——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技术的重要性。就设计网络的拓扑结构一个问题而言,要从外面的公司请人做的话,需要付多少钱,又是多大的工作量?我只能苦笑,回应说这我得看看,不过自己技术有限,这么大的活计恐怕做不了。
晚上回到租住的狗窝,开始考虑这件事。经济上是愈发有危机感了,感情上的阴影却并没减淡,这时候回到父母身边,又是一番伤心,干脆,把这单接了再说。当然,是要报酬的。再次到网吧的时候,老板不在,我请跟自己比较投缘的网管转告老板:做可以,但不是免费的,建议他先到外面的公司去咨询一下做这些工作的市场价格。
最后从老板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问我要多少钱。我估计市场行情他已经摸过来了,恐怕也是大吃了一惊。还好,我当时不算太摊,回应说:设计拓扑结构,电源重新走线,网线布局重新走线,重装系统,做一台影视服务器,店面布局重新设计施工。一共支付我两千人民币就可以,不过网管们全都听我指挥干点重力气活儿,顺便我也给他们上点技术培训课。整改期间停业两天。
老板估计是欣喜若狂的感觉吧,我想。很痛快地答应了,但提出正逢五一,能不能不停业,晚上加班做。夜猫子的生活我是过习惯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偷偷合计了一下,两个通宵的话,头一天晚上布线改布局,系统第二天晚上重装即可,于是答应了。并形成了很简单的书面协议。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摸清了网吧原来的走线:电源线未经管路,横七竖八扯成蛛网 五台路由器布置方式简直就是乱弹琴。考虑过房间的重新布局方案之后,又重新设计了拓扑结构,作出了规划图。第一天晚上,所有网管全部加班,把电脑一台不剩地拖到外面,然后移动电脑桌。工作量出奇地大,因为桌子实在笨重,地面上的灰尘垃圾成堆,单单是为了防止清扫时地面的尘土飞扬就洒上了整整三桶水。桌子布置好之后,又把主机和显示器一台搬进来接线,整整干到凌晨的七点才做完,把所有机器全部打开,幸运的发现还都能使用,也能连上网络,总算没有耽误这一天的正常营业。
这一天白天的时间,我一人操作两台机器开始做系统母盘。把原来的98系统改换成XP,从网上下载大量的软件和游戏进行安装。整整一天时间,粒米未进,喝了八瓶统一的鲜橙多。晚上十点钟的时候,系统母盘制作完成,系统进行了大量的优化,安装了常用的软件和游戏。吃了点宵夜之后,指挥网管们开始拷盘,用GHOST一台台对拷,因为当时我还根本不知道怎么进行网络对拷,并且主板也不支持。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客户端的系统给搞定,由于没有服务器,所以只能手动根据座号一个个分配IP地址。分配好之后,按照预先设定的拓扑结构,把网络进行重新布置。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像在梦中受过的苦一样,电脑桌极矮,下面障碍丛生,不趴在地上根本钻不进去。至少在我记忆中,我们每个人的脸从那时候起直到现在就没白过,可能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吧。网线接好之后,我把老板准备好的电源线走线管在墙上固定住,重新扯电源线。两台应急灯轮番上阵,都奄奄一息之后工作终于完成,拉上电闸一试,照明灯具完成正常。然后提心吊胆地测试电脑供电。并联电路的功能见效了,所有电脑全部开机之后非常稳定,拷了一个多小时的机后,把路由器,光纤转换器接上,等待命运之神的判决。
第一次独立做局域网的工作就这么顺利地结束了。第二天又很大方地帮网吧设计了宣传海报,挥笔上阵,从小练就的毛笔字功底派上了用场,赢得了在场MM的一致崇拜的目光。从此我在网吧也成了坐上宾。所得到的两千块钱报酬天晚上就请跟我一起受罪的网管们去酒店大吃了一顿。由于长时间未休息未进食,我喝了几杯酒后,一头趴在酒桌上睡了两个小时。
从此我在网吧的地位也大大提高了,老板也发了话,我上网不用交钱,随便玩儿。网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帮忙看一下即可。所谓安居乐业,这时候的心情开始慢慢地好转,因此对老板几次力邀我出任店面经理的举动也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地方,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又要回到从前的地方从前的工作中去了。
于是用了三天的时间,从电脑城、影像租赁店弄来电影,制作流媒体服务器。格式的转换只能拜托网管们了,这些东西太费时间,.DAT文件能直接用在流媒体上就爽快多了,可惜不。影视服务器制作完成之后,老板希望我能对几个网管传经授道,以免我离开之后出现问题无法解决。这又让我从何教起呢?连注册表都不知为何物的网管当初不知是如何招进来的。我耐下性子,不为老板不为网吧,总也得为认识这么些天的好哥们儿想想。于是每次问题的解决,具体的操作,我都会拉上他们,在旁边细细地看我如何做。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有十天,所有能想到的小技巧都教给了他们。然后我就优哉游哉地又开始上网神游。
日子久了,我又霸占着一台服务器一台客户端玩儿自己的,老板终于有意见了。每次来到网吧,见到我守在那里上网,开始还只是站着看一会儿,后来就指挥我在网吧里转转看看有什么问题。我不是你网吧的员工,你又不发我工资,我为什么要像一个网管一样尽责任呢?所以屁股离开座椅的时间从来就没超过三分钟,就仅仅是这三分钟的时间还是巡视一圈,想发现网吧内可能存在的上网MM。
终于,老板忍无可忍了,下了逐客令。客气地跟我讲,你不是本地人,在这里派出所会随时来查,很不方便,是不是可以请你离开。我一愣,心想这是不是就叫做过河拆桥?旁边的网管看不下去了,接了一句:这样吧,以后老大再来网吧,所有的费用我们来付。老板摇头大骂:管你屁事,交钱也不行,现在就请你马上离开网吧,以后不能再跨进这个大门一步。我点上支烟,对老板竖起了中指,淡淡地说:上次的两千块钱报酬还欠我三百没给,我不要了,算是支付这几天的上网费。不过,需要提醒你的是,你这样的行为很让我鄙视,如果不是你本人神经有问题就是你那当护士的骚婆娘大脑出了毛病。
我抬腿起步,还没等走出网吧的门口,就感觉后面有一股凌厉的杀气。本能的一躲,一块待维修的硬盘擦着我脑袋旁边儿飞了过去,把门口的玻璃砸得稀巴烂。当警员的脾气可能就是暴点儿,我回过头就看到他恶狠狠地掉了上来。妈的,你今天没穿警服,打你不算袭警。躲过他当胸过来的一拳,我一脚就踹在他的腰上,当年在学校为朋友成天打架练出的功夫该发发威了。借着踹在他腰带上的劲儿,另一条腿凌空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他的脸上。他有点吃惊于我的能耐,招呼着其他网管上来揍我。这时我就估计他确实是喝多了,脸上没红并没代表他喝的酒精少,酒气和疯狂能说明一切。网管们都是给你临时打工而已,说到底是劳工的对立面,我们的好哥们儿能打我?
这时是不是真正的朋友就看出来了,大部分网管都在发愣,不知道是不是该管这事儿,只有我最初认识的朋友冲上来朝着警员老板的脖子就是一记直拳,啪的一声把他摞倒在地。我抢过服务台上的工具包,里面还有一把网线钳和一个维修用的光驱,狠狠地砸在老板头上,挤出一句“谁他妈稀罕你的那两个臭钱”,拖上朋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网吧。至于我们走在路上时听到的尖厉警笛是不是冲我们而去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月后,我在省城自己开了一家网吧,那位帮我打老板的朋友,现在是我的大堂经理,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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