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小莹 黄婕

　　11月5日，2008年度上海市软件和集成电路产业专项资金支持项目揭晓，其中上海新奥通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奥通讯），获得了150万元的资金。

　　“业内很多人知道新奥就是汉芯。”多位上海软件业内的人士告诉本报记者，其获得产业资金令2006年轰动全国的“汉芯造假门”被再次提起。

　　2006年5月12日，兼有上海交大微电子学院院长、汉芯负责人双重身份的陈进，因“汉芯”造假的丑闻，被上海交大撤销职务职称，其负责的科研项目也被中止执行，并追缴经费。

　　不过新奥通讯的运营总监吴洁12月18日上午否认了新奥通讯与陈进之间的关联，并表示已有台湾的投资方进入。但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之下，吴洁始终不肯透露该台湾公司的名称。

　　最新的工商登记资料显示，新奥通讯是由汉芯通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汉芯通讯）变更名称而来，大股东为上海领微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领微科技），占股60%。而陈进则是领微科技的自然人股东，占股10.5%。也就是说，陈进虽退至幕后，但仍间接持股该公司。

　　“我们尚不知道这家公司与汉芯的关联，”不愿透露姓名的相关政府人士17日上午对本报记者说，“我们会进一步核实其提交的材料以及产业化的可能性，并对科研资金的使用严格监管。”

　　跨领域转身

　　“我们的产品就是‘ETouch’。”新奥通讯运营副总监吴洁12月18日上午对本报记者介绍说，这是其申请到上海科研基金的核心技术。

　　两年内，汉芯通讯 “变脸”为新奥通讯，主营业务也从硬件转换成了软件，转而成为了一家“Design house”（软件行业设计公司）。其本次获得的科研经费，则是上海市层面在软件领域的最高级别产业化基金，每年发放数额达上亿元。

　　吴洁拿出一个PULID（普莱达）手机展示说，“ETouch”已经在这款国产手机上得到应用。记者当场试用了这款D1608手机，该技术的实质即手指滑动翻页，类似于苹果手机iPhone的界面滑动效果，但界面和功能都略逊。

　　“这和我们的定位有关，我们主要面向大学生或者刚工作的年轻白领，售价相对较低。”吴洁介绍说。

　　新奥通讯提交的项目建议书显示，该项目名为《全触控智能手持设备人机交互软件系统》。其核心就是“ETouch”，是基于windows操作系统开发的手指滑动技术。

　　在新奥通讯向本报提供的“ETouch”技术介绍中，这个技术包括了三个方面，分别是，第一，重新开发智能手机的通信、娱乐等相关应用，融入全触控的操作。第二，研发和优化图形等，第三是独立的智能手机系统管理机制。

　　“说技术创新很牵强，充其量只能说在一些应用领域做了一些深化。”一位国内著名智能手机生产商内部人士在阅读完该份报告时说，该人士不愿具名。

　　该人士说，手指滑动技术的软件应用目前非常普遍，基于台湾芯片公司联发科的芯片平台都可以做出手指滑动的效果。目前市场上并没有专门开发“手指滑动技术”的软件公司，因为这个软件并不存在很高的技术性门槛，手机厂商若想加入这项应用，只需要根据项目自行开发便可。

　　吴洁也承认了该技术尚未申请专利。“预计我们到明年底可以进行项目的验收，到时申请专利。”吴洁说，其担心一旦申请了专利，就会被迅速抄袭代码。

　　新奥通讯提交的《项目建议书》还特别提及，“长期以来，新奥通讯和微软保持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是大陆两家能够提供成熟、高端微软智能手机方案的公司之一。”

　　但数位手机业内人士却称，上述说法绝对“言过其实”。

　　“在windows mobile操作系统领域，目前能够提供成熟、高端微软智能手机的公司主要是北京琦基公司和多普达公司，以及一些专注于手机市场的‘design house’。”一位不愿具名的手机业内人士向记者介绍说，业内公认国内较为知名的手机design house企业主要是闻泰、Simcom、龙旗、华勤几家，“新奥通讯在‘design house’中并不知名”。

　　据吴洁介绍，目前新奥通讯的技术不仅应用在智能手机领域，也应用于Mp4和GPS领域。其主要的合作厂商有蓝魔、联丝等企业，并有和生产“小霸王学习机”的厂商进行GPS项目合作，还与巴西、俄罗斯等国家的GPS企业在接触。

　　评审起微澜

　　“软件和集成电路产业专项资金”的发放始于2001年，是该领域上海市最高级别产业化基金。

　　新奥通讯这个名为《全触控智能手持设备人机交互软件系统》的项目，在类别上属于“基于手机的操作系统与第三方应用软件集成”，落在上海市工信委下发的“产业项目指南”的第一大类第（三）条第2点上。

　　这个资金的评审有四个步骤，先由工信委在网上发布“产业发展专项资金项目指南”，符合指南目录要求的企业可以自行申报，由区级信息委进行初审，再由市级组织专家评审会评审。

　　而在上述四个环节中，市一级聘请的专家评审委员会，则是对企业能否获得资金资助，拥有最后决定权。这个专家委员会的人选，是由上海市工信委下属一家事业单位统一向科研院校、研究所等聘用产生，“每个组都有5名专家，1名是财务专家，4名是技术专家。”

　　这些专家的打分分为技术、团队能力、市场前景、财务状况等四方面，打分结束之后，所有档案封存。

　　记者从侧面了解到，该项目获得的专家委员会评语颇为正面，称其“技术较好，市场前景较为广阔”。

　　但来自其他渠道的信息显示，在本次评选的初审过程中，新奥通讯在区级组织的初审中评分并不靠前。

　　“这里面有一个概率的问题。”一位不愿具名的上海市相关部门知情人士对本报记者解释说，其资金的发放一般是按照各个子项均匀分配，“如果是应用软件，那申报的企业就多，竞争就激烈。而这个基于智能手机软件的申报相对比较少，所以申请下来相对容易。”

　　但两级信息委的评审相关负责人都向记者表示，此前并不知晓这家新奥通讯与汉芯之间的联系。

　　上述相关人士称，目前市一级已经引入了中介机构管理资金评审和发放。另有相关主管部门人士建议，区一级也可以参考苏州工业园区的模式，构建一个“资金池”，引入风险投资管理，以便更严格地进行企业“尽职调查”。

　　“说实话，我很意外。”一位了解新奥通讯项目的专家12月15日下午向本报记者坦承，“我没有想到这样的项目能通过专家评审，我觉得他们当时准备得并不充分。”

　　模糊的资方

　　“我已经退出这个公司一年多了。”电话中，新奥通讯的法定代表人胡立勇告诉记者。

　　胡是陈进“汉芯”班底的主要成员，曾在原先的汉芯数家企业中担任重要职务。汉芯造假事件曝光之后，汉芯相关企业的法定代表人都由陈进变更为胡立勇。

　　同时，使用“汉芯”作为名称的企业也开始纷纷更名。其中，“汉芯通讯”更名为“新奥通讯”，而汉芯科技则更名为“领微科技”。

　　“陈进已经不参与这家公司的经营，也没有权利参与，也不可能从公司分到钱。”关于陈进的敏感问题，吴洁12月18日向记者如此答复，并称目前的技术人员都已经不认识“那些人”了。

　　据记者12月23日查阅得到的工商登记信息显示，吴洁已经替代了陈进，个人持有新奥通讯40%的股份。这一股权变更是近期刚刚完成的。此前的12月2日，记者查询的工商资料仍显示，陈进个人在其中占股40%。

　　而实际上，吴洁是2007年正式进入新奥通讯的，并自称是该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也是这个技术项目的牵头人。“我代表的是新的出资方。”吴洁所说的“新的出资方”，正是她前述的未能透露的一家台湾“业界知名”公司。

　　不过，记者查阅的信息显示，虽然股权进行了变更，但法定代表人依然为胡立勇。

　　疑问还在于，这家神秘的台湾资方公司，没有选择成立一家新的公司，来完成一项新技术的研发，而是选择入主这样一家有“过去历史”的公司。

　　“有些公司愿意选择一条艰难的道路，有些愿意走捷径。”吴洁解释说，她承认目前基于“汉芯”的质疑，早在他们当初考虑的范围之内。

　　据一位了解台湾企业的不愿具名人士称，台湾企业在大陆投资唯恐卷入一些“过去的事情”，一般很少为了其他因素而承担“历史包袱”。更何况从财务状况和人才团队而言，原本的汉芯通讯并无特别的投资价值。

　　工商资料显示，2004年，汉芯通讯资产总额386万余元，但年度收入仅100元，亏损113万余元。而2007年底，该公司的主营业务收入为335万元，资产总额为411万元，负债总额为511.2万元，亏损额达到199.78万元。

　　公司已经资不抵债。

　　而汉芯现有的团队也都是些“新面孔”。根据吴洁介绍，目前科技团队很年轻，二三十人的团队平均是1985年出生的，甚至还有1989年出生的。而记者致电曾经在汉芯工作过的两位技术人员，皆表示已经离开了汉芯公司。

　　同样令人费解的是，上海交大教育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交大基金会）与新奥通讯之间仍有股权关联。

　　虽然科技部和发改委都宣布追回相关科研资金，且上海交大宣布开除陈进，但交大基金会一直并未退出领微科技，也间接持股新奥通讯。

　　截至当下的工商资料显示，领微科技仍拥有交大基金会的出资，金额为763.72万元，占股比例为16.4%。其余股东为陈进个人534万，由陈进个人控股90%的上海紫晨信息科技有限公司3029.4万，上海紫竹创业投资有限公司 763.72万。

　　“我们和交大之间已经没有关系。”吴洁也同样否认了新奥和交大基金会之间的股权关联，但也没有提供相应的书面材料支持这个说法。

　　清盘还是复盘？

　　新奥通讯模糊的资方，造成了陈进慢慢清盘的外界观感。但同时，另一家原来隐没在公众视线之内的公司――“上海硅智芯片技术研究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硅智芯片），又浮出了水面。

　　“硅智芯片是陈进现在最主要的公司。”iSuppli公司半导体行业分析师顾文军告诉本报记者，“他们的产品就是原来汉芯研发的产品。”

　　从硅智芯片的网站上看，其主要做四种芯片，分别是应用于学习机的A3，应用于PMP和MP4系统的A6，以及应用于Gps终端的A8。

　　“应该说，硅智芯片的业务量非常小。”顾文军透露，硅智芯片的核心芯片就是沿用了早前的“汉芯”系列，也同样选择在中芯国际做“流片”。今年以来，受行业形势的影响，“情况更加糟糕”。

　　据记者向中芯国际的内部人士了解，硅智芯片在他们那里的流片数量确实不多，去年的流片量不超过300片wafer（晶圆），今年则更少，不超过100片Wafer（晶圆）。

　　截至12月2日的工商资料显示，硅智芯片确有陈进本人和领微科技的股份。陈进个人出资60万，上海硅知识产权交易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硅交易中心）出资120万，领微科技出资120万组成。法定代表人同样是胡立勇（在2006年7月之前，曾经是陈进）

　　其中，硅交易中心和领微科技（当时名为汉芯科技）都是以人民币出资，陈进却是以人力资源作为无形资产出资，并未掏出“真金白银”。

　　工商资料显示，与陈进合作的硅交易中心，是由上海市工信委、科委、知识产权局联合设立的公司，作为上海硅领域的交易平台，其工商资料中也明确称，“该项目是作为公共服务平台建设的。”

　　而这家“公共平台”与硅智芯片之间，不仅有参股关系，而且在财务上也颇有往来。根据其2007年的审计报告，硅交易中心2007年净利润为10万余元，但其他应收款达22.2万元，与硅智芯片的往来款就为11万元。

　　“我们和硅智之间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吴洁否认新奥通讯与硅智芯片之间的上下游合作关系。“我们作为一家软件设计公司，直接面对的客户是手机厂商，而芯片制造商则是由手机厂商选择的。他们可以有很多选择，我们没有发言权。”

　　除了这家硅智芯片，本报曾披露过其陈进的7家相关企业，分别是汉芯科技、汉芯通讯、上海交大创奇信息安全芯片有限公司、上海紫晨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上海自在数码科技有限公司、上海新长空教育发展有限公司，以及一家名为ENSOC的注册在美国Austin的公司。（详见06年5月13日《汉芯系列调查之九：“汉芯之父”陈进的财富游戏》）

　　本报此前的调查显示，陈进所有相关公司的大部分资金来源都来自各级科研基金。而其产出则极其有限，甚至发生了“经费一下发，就组织全公司大规模旅游”的情况。

　　“汉芯问题的处理，关系到一个更大的命题，”一位业内人士认为，“目前我国经济处于结构转型期间，如何通过政府资金引导，如何把资金跟踪管理落到实处，关系着高科技领域的创新。”（本报记者左志坚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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