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某网吧电脑前挤满了玩电子游戏的年轻人。这家位于西安南郊的网吧毗邻多所学校,每天在这里玩电子游戏的年轻人络绎不绝。
中国人在物质和技术上的进步令人惊异,但是,其精神世界却迷失在愈发广阔的讯息与残酷现实之中,丢失的国家气质如何在年轻人身上找补,继而令中国人精神得到传承?这恐怕是除了经济建设,中国人更应关照的自我世界。
每分钟都往前看,迫切希望知道最新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人停下来努力将那些真正的文化传给下一代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你知道一个24岁的男生为什么要上开心网吗?因为他的朋友上了。你知道20岁的女孩为什么要在肩膀上文身吗?因为她的朋友文了。你知道一个17岁的年轻人最害怕的是什么?被别的17岁隔离。你知道,如果一个年轻人没有博客,没有网上账号,会面对怎样的压力?他将体会到一种绝望的孤独。
十多年来,我们听到太多对在网络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的溢美之词。然而,当昔日80后新锐人群只剩下一个韩寒时,人们渐渐发现,信息时代的种种美好许诺并没有实现,网络上成长起来的、被各种电子产品包围的一代人,不仅没有更聪明、更开放、更有见识,反而是更无知、偏狭、盲目和自我为中心。他们有高度的竞争感,却没有真正的创造力,更愿意在既有的框架内、按照社会规范实现自我――大多数青年们,不就是选择白天在公务员的面具里讨生存、夜晚穿上马甲潜水顶帖、掐着时间去偷菜?
网络造就愚蠢?
“最愚蠢的一代”,美国埃默里大学英文教授马克鲍尔莱因的新书题目耸人听闻。它的副标题同样引人争议,“数字时代如何使美国青年变得愚蠢并威胁我们的未来,或不要相信任何三十岁以下的人”。因为这本书,他得罪了8700万“愚蠢的”美国年轻人。
在书中,他提出一个让美国教育界困惑不已的问题: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知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过:图书馆、博物馆、大学、历史频道、维基百科、《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一切都在你的鼠标下,但我们没有看到年轻人,至少是美国年轻人,包括高中生和大学生,在历史知识、公民意识、阅读成绩、国际竞争力方面的提高。为什么?
“他们把时间都花在了社交网站、IM(即时通讯)和手机短信上了。”鲍尔莱因在书中给出答案。
几个月后,被誉为“中国青年思想者”的许知远,读了马克鲍尔莱恩这本书有感而发,写下“谁是最愚蠢的一代”一文,他因此得罪了中国1亿青年网民。
在文章开始,许知远自问――躺在草坪上,在诗歌、吉他声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和坐在电脑屏幕前、兜里揣着iPod的一代人会有区别吗?在一个节奏缓慢、信息匮乏的时代中成长的青年人,和在一个瞬息万变、世界每个角落都向眼前涌来的青年,会有不同的思维与情感方式吗?
被颠倒的大众
根据美国互联网产业统计企业comScore和尼尔森调查的数据显示,中国年轻人最常去的10个网站中,半数是社交网站;开心网的用户,在今年6月已经达到4200万,超过中国网民人数的1/10;大约有74%的中国网民年龄在13~34岁,这也许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何2009年上半年腾讯依靠QQ秀、交友服务和网络游戏就可以轻松拿到53.82亿元的收入,以及中国网络文化所体现出的不可逆转的简单粗暴趋势:似乎一个“顶”,或者一个“踩”字就可以囊括对一切问题的态度。
于是,正如许知远所说,你可以看到,今天的中国人正生活在一种强烈的反智主义情绪中,这种流行情绪带着“理性”、“实用”的面纱,习惯性的嘲笑一切更为单纯、理想主义的情感。它试图将人挤压成一种既平面又被动的生物,他们对过去与未来兴味索然、只生活在现在,他们也对个人信仰与创造力缺乏信心,相信除去加入了众人的大合唱外,别无选择。
有多开心,就有多愚蠢
法国小说家马丁佩奇的第一本小说《我怎么变愚蠢的》,主人公25岁,是个语言学士,贫穷,不快乐,孤独――他相信,有知识有智慧,只能让一个人更痛苦。他想成为一个酗酒者,想做大脑手术,想方设法要变得愚蠢。这本小说提出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必须愚蠢,才能在这个社会里成为快乐的一员?
今天的中国,意外地为这本小说提供了现实样本。
“人生的路,为何越走越窄?”这个冬天,北京唐家岭聚居的蚁族和女研究生杨元元之死,使这句上世纪80年代的发问重新流行起来。悲观者认为,有足够的理由将2009看作中国青年价值体系坍塌、彻底选择向现实妥协的一年――一个“贾君鹏”的帖子,能有几十万条回复;魔兽游戏停服,能让几百万人陷入无聊;戒除网瘾中心,能有几千万元的利润;网民认为白毛女应嫁黄世仁;《蜗居》引发的竟然是女生们对贪官宋思明的迷恋;2009,中国大学毕业生报考公务员比例达到历史最高……
我们必须相信,讯息这个东西,它有多浩瀚,就有多狭窄,有多热闹,就有多浅薄,有多开心,就有多愚蠢。我们最终要面对的问题,其实是,自己将不得不身处一个有大量形象却没有记忆的社会,每分钟都往前看,迫切希望知道最新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人停下来,将那些真正的文化传给下一代。
畅想:我不想被数字绑架
【叙述者】申柳娜25岁珠海公司职员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作为一个24小时被网络、PSP、WIFI和短信包围的80后,某一天,我忽然对这种生活产生了厌倦与恐惧,“我是被数字绑架的人”,我想。于是,在2009年即将过去的倒计时中,我写下一个文化精神生活更加丰富多彩的未来十年之梦,守候着它,并希望它快点到来。
我希望电影屏幕上,不再只是被好莱坞和国产大片占据。我希望能多看到一些国产好电影和世界其他地方的电影。我希望自己在电视上不仅能看见娱乐,还能看见科学和探索。
我希望自己能经常逛戏院,花少一点的钱就能看到林怀民的《行草》和杨丽萍的《云南的响声》。
我希望网络上能找到更多文化资源和访问更多的网站,而不是总出现“无法显示网页”这恼人的一幕。新闻网站上少些八卦消息和色情图片,炒作之类的无深度的东西越少越好。
我希望自己能欣赏到更多过目不忘的美术展览,有更多名副其实的文化沙龙、芭蕾舞剧和音乐会。
我希望许多和我同龄的人每天都有时间锻炼身体,有时间安静地反思自我,拥有更宽阔的视野和伟大的情怀――而不是急于顺从规则和潜规则,将梦想和理想早早地抛到九霄云外。
最好每个人都有情可恋,不再做剩男剩女――每晚就着天涯上寂寞的话题,靠开心网、人人网,偷菜、养宠物度过漫漫长夜。
我希望――越来越多有品质的小人物活跃在鲜活的世俗生活中,能60%地为他人着想;无私、善良、人品好、有责任感等词汇不要像“稀缺物品”一样弥足珍贵;每个人起床,开始新一天的生活时,都觉得内心明媚和温暖,充满力量;如我一样的年轻人,希望你们能找到自己的价值观或信仰,仰望星空的时候,感到的不只是星空的浩瀚,还有身为人类的幸福。
对话:像动物一样努力,像植物一样平和
【专家】张颐武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国际先驱导报》:如今年轻人在网上耗去大量时间,如何求解他们相对贫乏而寂寞的精神世界?
张颐武:全世界都市青年们的生存状态都差不多,有数据显示一般人大学毕业后需要奋斗15~20年后才能“成家立业”,但许多年轻人自我期许的价值很高,挫败感促使他们需要在网络上寻找虚拟寄托。
精神世界的寂寞跟青年人信仰缺失是否有关?
今天,中国人实现理想的平台是非常大的,只要你有能耐,几乎是不可能被埋没。也不能说理想和梦想缺失,青年人现在有梦想,但多为世俗性的梦想,总是盯着房价和舒适的生活。你会发现这种梦想和目标的层次越低,就越难以实现。客观来说,你要是立下大志,在一些方面有成绩,社会认可你,这些舒适的物质生活是很容易实现的。不要总是想走捷径、占便宜、凭关系。
怎样解决呢?
我们焦虑啊,像动物一样过于追逐物质生活,缺乏一种在古代天空下的内心安宁感、平和和超越感,忽视了内心和他人的充分交流。我们要改变,要更多地和家人在一起,要享受生命的完整,享受更高的生命的目标――关心环保等。过去我们太穷了,只顾着吃饱肚子,在未来几十年我们需要把这些东西找回来。